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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5 年 7 月 23 日晚上 11 点半，毛泽东居處书房，一場世人等待已久的手術起头了。
手術目标是醫治毛泽东的左眼白內障，主治醫生是一名昔時 49 岁的中醫，北京廣安門病院眼科主治醫师唐由之。與一般中醫分歧的是，他长于手術，特别是针拨白內障術。
据唐由之回想，护士测本身的心跳到达了每分钟 120 下，有大夫失手将水壶打翻在地。毛泽东一向很安静，听着钢丝灌音機播放的《满江红》接管手術。唐由之定下神来，仅仅用了四五分钟的時候就完成為了手術。成果很樂成，短短的病愈期後，毛泽东左眼重见光亮。欢快之余，毛泽东要来纸笔，写下鲁迅诗句 " 岂有感情似旧時，花着花落两由之 "，赠送唐由之。（孟兰英《眼科專家唐由之回想：毛主席听〈满江红〉做手術》）
那末，中醫為什麼能做白內障手術？
究竟上，早在一千多年前，中醫已有了開端的白內障手術法。
文 | 于赓哲 陕西师范大學汗青文化學院傳授
编纂 | 谢芳 瞭望智库
唐由之（左）在做金针拨白內障手術。圖｜新華社
1
金蓖術的發源
唐由之所筹划的针拨白內障手術，是他本人在古代的针拨術根本上改良而来的。针拨白內障又叫 " 金篦（读作 bi，四声）術 "，因利用金针為手術东西而得名，由古印度阿育吠陀大夫 Sushruta 在公元前 4 世纪發現，汉朝今後跟着释教傳入中國。
1978 年 3 月 2 日，出席五届天下人大一次集會的北京代表在小组會商會上，前排右起：物理學家林兰英、妇科專家林巧椎、眼科大夫唐由之。圖｜新華社
北凉時代翻译的《大般涅槃經》卷八：是時良醫即以金錍决抉其眼膜。
" 錍（读作 pi，一声）" 同 " 鈚 "，是一种雷同箭头的扁长锋利东西，成长到後世就演酿成所谓的 " 金针 "。
南北朝時代這类手術已获得了應用，《梁书》卷二二《太祖五王 · 鄱阳忠烈王恢傳》：後又目有疾，久废視瞻，有北渡道人慧龙得治眼術……及慧龙下针，名顿開，咸谓精诚而至。
到了唐朝，這类手術應用更加遍及，在浩繁名流笔下都留下了印記。杜甫《秋天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来宾一百韵》：" 金篦空刮眼，镜象未离铨。" 刘禹锡《赠婆門和尚》：" 三秋伤望眼，整天哭途穷。两目今先暗，中年似老翁。看朱渐成碧，羞日不由風。师有金篦術，如作甚启蒙。"
2
白居易的眼疾
在浩繁患者中，白居易十分惹人注視。他中年今後得了白內障，终年求醫结果欠安，最後决议以手術方法解决。為此，他写了《眼病二首》：" 狼藉空中千片雪，蒙笼物上一重纱。纵逢晴景如看雾，不是春季亦见花。僧说客尘来眼界，醫言風眩在肝家。两端醫治何曾瘥，藥力微茫佛力赊。"" 眼藏毁伤来已久，病根安稳去應难。醫师尽劝先停酒，道侣多教早罢官。案上谩铺龙树論，盒中虚捻决明丸。人世方藥應無益，争得金篦试刮看。"
日本學者埋田重夫曾著文《眼病對付白居易的意义——目力停滞给诗人带来了甚麼》，認為《眼病二首》写于白居易五十四岁之時。
從症状和春秋来看，白居易彷佛得了白內障。可減肥茶,是《與元九书》里提到 " 瞀瞀然如飛蝇垂珠在眼珠中者，動以万数 "，彷佛又有飛蚊症。在《花非花》里又说 " 花非花，雾非雾。半夜来，天明去。来如春梦未几時，去似朝云無觅處 "，這类 " 半夜来，天明去 " 夜重晨轻的症状彷佛又证實陪伴有青光眼。
白居易為领會决 " 纵逢晴景如看雾 " 的忧?，屡次追求解决法子。從诗句来看，他可能曾同時乞助于僧道和醫家。" 僧说客尘来眼界 "，所谓 " 客尘 " 乃释教用语，指的是染污心性的外来懊恼，與 " 自性清净 " 對称。
醫家则認為 " 風眩在肝家 "，即認為患的是風眩。風眩乃醫學用语，可能包含今人所说的癫痫、偏头痛、高血压等，傳统醫學認為肝不藏血，血氣吃亏，風邪上乘，《黄帝內經》有 " 诸風掉眩皆属于肝 " 的記录，《龙树菩萨眼論》也有 " 肝热 "" 肝風 " 的病因阐發，故有 " 風眩在肝家 " 之说。并且醫家還劝廣告居易戒酒，這是白居易的软肋，他一辈子爱酒，" 生平好诗酒 "，而酒精是一切眼病的大敌。
白居易還可能乞助于羽士，羽士则秉着平静無為的原则奉劝他 " 早罢官 "。
在万般無奈下，白居易還本身翻看醫书，所谓 " 龙树論 " 應當就是《龙树菩萨眼論》，眼科專书，多是隋唐時代成书，從书名到內容都遭到了印度醫學的庞大影响。该布告载了金篦術：" 若翳状已成，非汤藥所及，徒施万万，亦無一效。唯用金针拨之，如發云见日。" 白居易说：" 案上谩铺龙树論，盒中虚捻决明丸。人世方藥應無益，争得金篦试刮看。"應當就是在看了《龙树論》以後認定藥物醫治已無效，因而乞助于金篦術。可是這個手術有较大危害，" 此法治者五六，不治者亦四五 "（《原機启微》）。
白居易是不是根除疾病不得而知，從其暮年疾病诗来看，环境彷佛并無获得完全減缓，還時時埋怨 " 眼昏 "。但白居易活到七十余岁，糊口质量看起来也還不错，還满意赋诗云：" 有堂有庭，有桥有船。有书有酒，有歌有弦。有叟在中，白须飘然。識分满足，外無求焉。"（《池上篇》）以是暮年那些哀叹眼昏的诗歌，或许包括了诗人固有的强调習氣吧。
3
從胡藥胡醫到本土化
印度地界酷热，眼病患者浩繁，這约莫是促生先辈眼科醫學的首要身分，以是印度眼醫在中國很受接待，适才提到的刘禹锡诗就是赠给 " 婆罗門僧 " 的。所谓婆罗門僧在中國遍及参與各类醫療勾當，连唐太宗也曾服用其丹藥。唐後期南诏攻打成都的時辰，還特意劫走了城內的胡人眼醫（很可能是印度大夫）。
在眼科用藥方面，印度醫學也發生了首要影响。比方玛瑙，現代中國的寶寶副食品,北方部門地域是產玛瑙的，可是宋之前的玛瑙绝大大都来自异域，玛瑙在古文献中有马脑、玛瑙、马瑙、码碯等多种写法，极可能為外来词的译音。《承平御览》卷八○八马脑条：" 魏文帝曰：《马脑勒赋》曰：玉属也，出自西域，文理交织有似马脑，故其方人因以名之。"
玛瑙常常被胡醫用于醫治眼疾特别是白內障，唐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：" 主陌生障翳，為末，日点。" 李時珍把這一条收入了《本草纲目》。這個療法很可能就是胡醫带来的。
再比方西北生產的胡盐，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它與境外醫學的瓜葛。《宋书 · 张邵附侄畅傳》：" 胡盐療苗栗外送茶,目痛。" 陈明《〈醫理菁華〉：印度古典醫學在敦煌的實例阐發》對付中古時代各类眼疾藥用盐举行阐述，從中能看出當時候對付藥用盐的廣泛寻求。
到了厥後，西北地域的藥用盐乃至成為了首要的經濟、政治斗争东西。《册府元龟》記录，唐元和五年曾有渭北党項拓跋公政等一十三府连状称，在盐州放牧十五年，愿假寓于此，這就是由于藥用的青白盐利润丰富。這些盐厥後成為了西夏經濟根本之一，宋曾以禁青白盐商業来赏罚党項李继迁。
固然胡醫、胡藥在眼科范畴內大有光环，可是失败的案例也家常便饭，鉴真僧人就是此中一名當事人。
在第五次东度過程中（天寶七载，748 年），鉴真乘坐的船只遭受風波，在海上流落十四天，濒临绝境之時终究在海南島振州泊岸，厥後從那邊返回內地。路途中，鉴真的首要助手接踵归天，二心情忧郁，再加之热带酷热的摧残，眼睛呈現了問题。鉴真本身精晓醫藥，可是多是出于 " 醫不自治 " 的傳统，或是被胡醫光环所利诱，他仍是延请了一名胡醫，" 频經酷热，目光暧昧，爰有胡人言能治目，请加醫治，眼遂失明 "（《唐大和上东征傳》）。
這是一次失败的醫治，到底是甚麼眼病、有没有采纳手術手腕、哪里失误也不清晰，独一肯定的是從此鉴真雙目落空了光亮。但约莫也正由于如斯，才為他矢志不渝的精力增加了一個浓墨重彩的注解，紧闭雙目标鉴真成為了英勇、毅力的代名词和中日文化交换的代表性人物。
另有一种失败是 " 不合适 "，针拨白內障法不克不及合用于所有白內障患者，杜牧就履历了如许一個痛楚無奈的進程。他的弟弟杜顗（读作 yi，三声，意為恬静、稳重恭谨的模样）曾為镇水兵幕府吏，得了白內障，在扬州求醫問藥而不可，厥後据说有治眼名醫石公集，因而请石公集到扬州，行针拨白內障手術，但照旧没有治愈。
會昌二年（842 年），" 虢州庾使君 " 奉告杜氏兄弟，同州另有一個眼醫周师达，程度在石氏之上，杜牧以重金禮聘周师达前来，可是周只是指出石公集診断失误，認為杜顗的病不合适施行手術，" 嗟乎，眼有赤脉，凡內障脂凝，有赤脉缀之者，针拨不克不及去赤脉，赤脉不除，针不成施，除赤脉必有良藥，某未知之 "（《上宰相求湖州第二启》）。未采纳辦法即拜别。
此地方说的 " 赤脉 "，有可能指白內障與角膜血管翳并生，血管连绵向瞳孔，包裹角膜，從而致使失明。此病現代手術尚且有必定危害，唐人更没法應答。杜牧兄弟只能由极真個但愿转向极真個绝望。因而可知，《原機启微》所说的 " 此法治者五六，不治者亦四五 " 不是一句虚话。
從唐代起头，针拨白內障法已完全成為中國傳统醫學的一部門，胡人色采逐步褪去，环抱它發生了不少本土名醫。宋朝苏轼曾有《赠眼醫王生彦若》，記录了亲睹的针拨白內障手術排場，筹划者是名醫王彦若：" 而子于此間，交往施锋镞。……运针如运斤，去翳如拆屋。"
苏轼是一個布满好奇心的人，敢于测驗考试任何新颖事物，經常具备冲破沙锅問到底的精力，在觀看手術的時辰看到王彦若运针如神，去翳如拆屋，一時赞叹不已。紧随着他起头猜疑王彦若會神通：" 常疑子善幻，他技杂符祝。" 古代醫巫不分，醫者品行把戏也是經常有的事，以是苏轼認為王彦若在利用神通也是那時正常的 " 遐想 "，可是王彦若却来了個不予置评：" 子言吾有道，此理君未瞩。" 大请安思是我自有我的法子，這個事理你看不懂和你也讲不清晰，爽性爽利地阻击了苏轼進一步摸索的科學精力。
王彦若之以是回绝苏轼的打听，估量除手術技法繁杂，难以一言半语诠释清晰以外，另有個首要的身分就是保密。所谓 " 教會了門徒，饿死了师傅 "，是中國古代所有技能阶级的共鸣，中國古代醫人以世俗醫為主，生计指靠市場，一招鲜吃遍天，以是特重保密。
孙思邈曾说有的醫者乃至父子之間亦严酷保密，眼科這個范畴天然不會破例。乃至连藥名都花腔百出，目标無它，就是為了保密。
宋朝洪迈《夷坚志》記福州或人患眼疾，老友赵子春宣称有殊效藥 " 二百味草花膏 "。二百味藥的 " 大型 " 藥方几近是不成能有的，以是患者质疑二百味藥什麼時候可以凑得？過了几日赵子春携来藥品，公然奇效，患者不久康复。再三追問，多是碍于友谊，赵子春诠释说该藥實在只是羯羊胆，去油脂填蜜，晒干碾粉，既然只有两味藥，那末為什麼叫 " 二百味草花膏 " 呢？" 以蜂采百花、羊食百草 "，两個 " 百 " 相加故曰二百，目标就是 " 故隐其名以眩人云 "。這类保密讓人哭笑不得。
宋朝《秘傳眼科龙木論》：" 不是醫人夸奇妙，万两黄金永不傳。" 约莫也是這类保密举動的表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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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绵千年的技能之光
宋朝另有一则有關针拨白內障的故事。绍兴十二年（1142 年）宋金订定合同，夏四月，高宗生母韦妃（显仁皇後）扶徽宗棺椁归宋。临行時宋钦宗苦苦哀告转告高宗，若能回宋，只要當太乙宫主便可。韦妃哭着答复：" 吾先归，苟不迎君者，瞽吾目也。" 可是回来後却不再敢提出迎宋钦宗之事，缘由很简略，接回宋钦宗以後，宋高宗职位地方會十分為难，位置不保，谁敢提這事，就是在触碰宋高宗的底線。
暮年時韦氏患目疾，招募大夫醫治，此事在《宋史》卷四六二如斯記录：" 皇甫坦，蜀之夹江人。善醫術。显仁太後苦目疾，國醫不克不及愈，诏募他醫，临安守臣张偁以坦聞。高宗召见，問何故治身，坦曰：‘心無為则身安，人主無為则全國治。’引至慈宁殿治太後目疾，立愈。帝喜，厚赐之，一無所受。"
可是在《雪履斋条記》倒是以下記录：" 宋显仁後韦氏两目失明，募醫療者，莫能见效。有羽士應募，金针一拨，左翳脱然复明。後喜，请治其右，报當不赀。羽士曰：‘後以一目視足矣。彼一目存誓可也。’後惕然起拜。" 即羽士利用针拨白內障法治好了韦氏一只眼，却回绝醫治另外一只，缘由是提示韦氏违反了昔時的誓言。
此事真假不成知，羽士有没有胆子挑战宋高宗底線也是個疑难，或许《雪履斋条記》記录的只是一個 " 段子 "，可是這個段子的風行，也從侧面反應出民間對付针拨白內障神技属性的承認。
宋朝以跋文述针拨白內障的醫书堪称层见叠出，比方《龙木論》极有可能脱胎于白居易所说的《龙树論》，避宋英宗赵曙的名讳改成現名，但內容加倍丰硕，将白內障的老年型、天赋型、外伤型、并發型作了區分。该书還成為宋御醫局课本。
宋朝《承平圣惠方》，元朝《原機启微》，明朝《銀海精微》（托名孙思邈）、《证治绳尺》，明清之際的《审阅瑶函》，清朝《张氏醫通》《醫宗金鉴》《目經大成》等等，都有關于這項手術的記录。《龙树菩萨眼論》還傳布到朝鲜，成為《东醫寶鉴》的一部門。
《东湖集》里乃至還記录有醫跟腱炎貼膏,者奉劝患者：你的白翳不敷厚，以是還不得手術機會，可以多吃一些 " 發物 "，待以光阴，讓白翳增厚，然後一举剥离。這类自在無疑是創建在丰硕的履历根本之上的。
清朝《目經大成》将這类手術归结為八法：一曰审機，二曰点睛，三曰射覆，四曰探骊，五曰扰海，六曰卷帘，七曰圆镜，八曰完璧。當時候的针拨白內障技法可以说已日益成熟，比方對付進针部位（角膜與外眦中点），對白內障剥离後的位置察看等，都颇合适科學之道。
可以说，恰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，唐由之才有了白內障针拨套出術的發現。固然如今已有了比针拨白內障更先辈的醫治手腕，可是仍然袒护不住這項手術的熠熠灿烂，這是一道顺着丝绸之路放射進来而且连绵千余年的技能之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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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22-7-19 17:29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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